第55章(第1页)
= 在距离山道不远处的旷野上,正有一队人马。 旷野上显然刚经过一场厮杀,尸体横七八竖地倒了一地,枯黄的草叶尖儿上正滴着血。 “找到了吗?”一个精壮的中年男人越过一地的尸体,走到了另一个年轻男人身侧。 年轻男人生得极俊,像他这么俊的人,是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的。 但中年男人知道,他完全有这个资本。 他今日没穿铠甲,只穿了件墨绿色的箭衣,但依旧肃杀利落,革带掐住了腰身。 高骞默不作声,良久,才开口指了个方向,嗓音低沉得像风吹过战鼓,“去前面。” 中年男人立即传令下去,一队人马重新整顿。 高骞握紧了缰绳,绷着唇角,又想到了半个月前的对话。 “抱歉,翠娘的生辰,我不能告知郎君。”吴怀翡梗着嗓子,故作镇定地说,只是药箱的提绳却死死地勒入了指腹中。 “为什么?” “此事牵扯颇深,郎君不要在问了。” “令妹的生辰八字,对某而言,至关重要。”高骞蹙眉,“娘子当真不能告知于我?” 不是她不愿说,只是说出来也没用。 翠娘她并非吴冯氏所出,这生辰八字自然也无处可寻。 怕她的身世揭露后,被人看低,伤了她的心,这件事,她和吴氏夫妇俩都默契地瞒了下来,不让旁人知晓。 平常该怎么对待还是怎么对待。 只说是在她走散后,又生了个女儿,她认回来后,姐妹俩才总算团聚。 这个秘密,她不能说。 但是看高骞的态度,或许是真的有什么要事。他的为人,她是信得过。 吴怀翡迟疑了一瞬,还是问出了口,“郎君能不能告诉我,究竟是什么事?” 吴惜翠并非吴水江与吴冯氏所出。 这个答案,虽让高骞惊诧,但没有放在心上。 他的重点不在这儿。 吴家也不知道吴惜翠是何年何月所生,接下来数日,他只能派人四处寻访,总算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吴惜翠的生父母。 不过,他们都快将这个女儿忘了个干净,更无从谈起还记得她生辰。 幸好,当年为女人接生的产婆还活着。那产婆有一本旧册,上面细细地记录了由她接生的婴儿的出生时辰。 吴惜翠的生辰八字,与遗玉相合。 甚至能称得上天造地设。 这还不够。 了解得越多,高骞的心反倒越沉稳。 他还要亲自去问过她,问个明白。 然而,令他始料未及的是,她与卫檀生前些日子就已经离京去往怀州。 当即立断,他告了假,召集了一帮部下,紧随其后,日夜兼程,终于赶上。 却没想到只瞧见了方才那一地断肢残体。 吴惜翠, 或者,应该说是遗玉。 她究竟在哪儿? 高骞凝眸策马,目视前方。 风雪刮得愈紧,很快,就落了白茫茫的一片。 在这旷野中,这一队人马就像是突兀杀出的黑金利剑,将冷雪硬生生地撕出了一条煞气冲冲的口子。出错了,请刷新重试第67章马甲掉了 于此同时,石洞中的气氛,一样的凝固。 好像在酝酿即将而来的矛盾与爆发。 被卫檀生握着手,短短的十多分钟里,惜翠能感受到身旁的小变态好像经历了全身心的挣扎。至于挣扎了什么,她没看出来。 就是卫檀生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复杂,手一紧,使了点儿力气,就在惜翠吃痛的那一刹那,又突然松开,闭上眼睛靠着石壁不说话了。 惜翠早已经习惯了卫檀生时不时的发病,她现在也确实累了,没心思再去多关注他的心理问题。 雪还在下,古怪的暗潮却一点一点地在石洞中滋长。 本来冻得像冰一样的手,在握了一会儿之后,已经开始渗出了一层薄汗。 指尖汗涔涔的,很不舒服,惜翠想抽回手。 包住她的大掌紧了紧,不让。 她都觉得汗腻腻的有点儿恶心了,卫檀生却好像没有察觉。他闭着眼,惜翠看不清楚他眼里究竟是什么神情。 如此过了一会儿,卫檀生却突然主动松开了她的手。没等惜翠开口,青年却已睁开了澄亮的眼。 “外面有人。” 石洞之外,鲁深已经下了山坡。 横亘着的枯枝杂叶上,挂了条血迹斑斑的杏色发带,像个吊死的人。 他指尖挑起那根发带。 就在这儿了。 他要的是这发带的主人的血,光发带上这么点血怎么够。 鲁深发狠地想,他要用他身上所有的血来祭奠他那些死去的弟兄们。 山匪锐利的眼光睃巡,很快就锁定了短崖上的石洞。 将发带往地上一丢,鲁深:“去上面。” 站了血的杏色发带被狂风一卷,飘飘摇摇,不知刮到了哪里去。 听了卫檀生的话,惜翠眉一皱,稍微放松了的神经再度绷到了极点。 她没听见石洞外有什么动静,但卫檀生常年禅定修行,五感比她敏锐得多。 是那群山匪? 他们竟一路追到了这儿来。 惜翠眉心收拢得更紧了点儿。 这个石洞已经待不下去了。石洞太小,没任何藏身之处。再加上裸露在短崖上,目标又太明显,她能一眼看到,其他人肯定也能一眼看到。倘若被逮住了,她和卫檀生只能等死。 这个时候就算要跑,卫檀生他腿上受了伤,也跑不了多远。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? 惜翠心上好像被绑了个大石头,直往下坠。 坐以待毙向来不是她的风格,事态紧急,也没有再多考虑的时间,惜翠抬起头,“这石洞待不下去了,我扶你,我们去外边。” 再在石洞里待着就是死,她和卫檀生身上都没带多少银钱,这群山匪既然能不辞辛苦一路追击至此,那就是想要杀人灭口。既然横竖都是一个死,那还不如试一试,搏一搏说不定就有一线生机。 卫檀生没有否决她的提议,惜翠扶着他站起来,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石洞。 往下,会和循着山坡下来的山匪撞个正着。为今之计,只有往短崖上走。 好在,短崖并不算陡。不过,想要爬上去,对如今两个病号而言也够呛。 刚踏出石洞,往下一瞥,惜翠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。 确实有人! 那正往石洞的方向而来的人影,是那些山匪。 他们追来了! 惜翠不敢耽搁,忙借着灌木的遮掩,扶着卫檀生,往上走。 生怕弄出什么多余的动静,吸引了他们的注意,惜翠口干舌燥,这么冷的天气里,后背硬是紧张地渗出了一层汗。 大雪刮花了眼睛,她的鞋袜都已经湿了,湿沉沉的黏在脚上,每迈出一步,都重若千钧。 惜翠心底苦不堪言。 鞋袜上的雪凝结成了冰,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,就像刀割一样。苦中作乐地想,小美人鱼或许也就是她现在这幅模样了。 就算这么安慰自己了,惜翠的心里还是不轻松。 她要坚持住。 她死没关系,她死了还有活命的机会,卫檀生不能死。 而卫檀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却像雪一样。 他已经看不懂她了。 他眼中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茫然。 从刚才起一直缠绕他的陌生的感觉令他蹙眉。 那一瞬,他竟然想要为她停下脚步,好免去她身上的负担。 他竟然也会心有不忍吗?青年眼含讥讽地一笑。 在此之前,他断然不会有此念头。 旁人对他的好,他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,不觉得有什么不妥。 这都是他们一厢情愿,他们要这么做,和他有什么干系。他们要奉献自己,他就心安理得地受着,他们不奉献了,他也不会强求他们。 就算他们为他死,他也不会眨一下眉头。 他就像天际的雪花,薄凉。 但如今落在少女的肌肤上时,却窜出了一小捧的热意。 = 忙中出错,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,顿时蹬落了个小石块。 小石块咕噜咕噜地滚下,在这寂静的山谷中,就像一道催命符。 崖下的人,按紧了佩刀,抬头看去。 惜翠忙蹲下身,透过草叶的缝隙,瞧见那反射着寒光的刀尖,血液都好像结了冰。 虽然看不清人脸,但大致能分辨出来了有五六个人。 就算只有五六个人也够她和卫檀生喝上一壶。 “去。”有山匪转头吩咐同伴,两个人缓步慢慢朝崖上走了过来。 惜翠心中焦急,忙扶起卫檀生,想要抓紧脚步赶紧往上爬。 没想到,一拉却没拉起来。 卫檀生:“来不及了。” 惜翠皱眉,继续拉:“来不及也要试试,万一呢?” 卫檀生唇角浮出一抹极淡的弧度,“你看上面。” 惜翠抬眼一看,话梗在喉咙里,却是再也说不出口。 卫檀生说得没错,确实来不及了。 越往上草木越稀疏,只剩下杂草与光裸的岩石。她只要和卫檀生穿行在上面,就一定会被发现。 而在崖顶,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个横跨大刀的山匪,正守卫其上。他们就算爬上去了,迎接她和卫檀生的也只有一把断头刀。 上下都没有退路,左右皆是绝壁,逃已经无处可逃。 “翠娘,”卫檀生突然道,“你就在这儿待着,不要乱动。” “你想干什么?”惜翠蹙眉。 卫檀生不答反问,“这地方十多年来就不曾有山匪出没,你说,为何偏偏让我们撞上了?” 惜翠:“是大嫂。” 卫檀生低声喟叹,对她的称呼旋即一变,“翠翠,你确实很聪明。”两个字,在舌尖滚过,被轻轻巧巧地吐出,似是饱含了无尽的亲昵。 惜翠已经无暇去细究他称呼的改变,死都要死了,哪里还有闲心去讲究这个。 “他们受了大嫂的吩咐,要找的人只有我。”卫檀生又道,“不论是死是活,他们要对付的也只有我。” 卫檀生:“你信不信我?”他接着说,“信我,你在这儿不要乱动,我就能为你带来一线生机。” “那你呢?”惜翠反问。 她不觉得卫檀生他能有什么舍己为人的光荣品德。 “我?”他弯唇笑道,“自是听天由命。” 惜翠抿唇:“我和你一起。” 卫檀生的眼里好像有一片幽深的海。 惜翠心脏噗通直跳,迎上他的视线,“我说过,嫁鸡随鸡嫁狗随狗,既然嫁给了你,夫妻一场,黄泉路上结个伴也不孤单。” 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肉麻,但作用似乎很显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