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(第1页)
温时的身体并不属于自己,归属权在买下他的陆惊蛰,所以出门也要征求对方的允许。 可能是怕理由不够充分,温时顿了顿:“我要去找猫。” 有一次,温时曾和陆惊蛰提过那只猫,是他的微信头像。这是句没头没尾的话,但他觉得陆惊蛰会明白自己的意思。 陆惊蛰听到温时颤抖的呼吸声,他站起身,示意会议暂停,推门走了出去,他问:“温时,猫怎么了?” 电话的另一端忽然安静下来了,温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失神地怔了怔:“收养它的人,突然有事不能养了,我才看到消息,说如果今天送不出去,只能把它在小区里放生了。” 陆惊蛰听完了,声音很温和,安排道:“我帮你订最近的机票,让司机送你到机场。下飞机后,会有人接你。你直接去找她就行了。” 他的声音冷静,很有说服力,至少安抚了温时焦躁沉重的心。 温时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说了一些浪费时间,没有意义的话:“现在是冬天,天气这么冷,它的脚是跛的,要是独自在外面,该怎么办呢?” 陆惊蛰知道那只猫对他意义非凡,继续说:“别着急,不会来不及的。” 又问:“要不要人陪你?” 温时说:“我想一个人去。” 虽然陆惊蛰觉得有个人陪他更好,但也不会认为温时处理不好自己的事,于是尊重他的意见:“好。” 他等温时挂断了电话,安排好一切,又静了两分钟,才重新回到会议厅。 * 重回故地,温时曾在这里生活了多年,却没有任何感想,只希望车能开得快一些。 下飞机后,天色将晚,温时收到领养人的消息,她说自己最近在收拾行李,又要太多事要忙,刚刚睡着了,所以现在才回。温时说没关系,问她现在可以去接猫吗?她说可以。 温时稍稍松了口气。 汽车行驶了两个小时,终于抵达领养人居住的地方,就是小区有点老,司机绕了好一会儿,才找到对方的住址。 领养人正在等他。 温时走了进去,房间里空空落落的,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,行李箱和包裹堆在客厅中央,周围是零散的垃圾。 大概真的是心神俱疲,领养人口无遮拦道:“没想到你会来,当时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它呢。” 说出口后才觉得不太对,又补充道:“不好意思,因为你从来都不找我要照片,发的朋友圈也没点赞评论过。” 所以一般人都会那么以为,温时只是出于不忍救助了一只被碾压的流浪猫,然后送给领养人,至此以后不再关心。 温时没有说话,也没有解释。 因为猫不是温时的,所以他不会去奢求,看得多了,只会产生错觉,更加不舍。而且听说有的领养人会厌烦救助人发来的消息,温时不想它有一点不好。 领养人拍了拍手,叫猫的名字,却根本得不到回应,只好一边找它藏身的地方一边和温时说:“它一直不太亲人,对我还好,家里有陌生人就躲,谁也找不到,最近更坏了……” 挂出消息的几天里,也有对绿眼黑猫感兴趣,上门来看的人,都因为它的性格原因而退步了。 房间里的东西都收起来了,猫能藏的也就那么几个地方,领养人很快就找到了,要把它赶出来,送给新的主人。 黑猫的身形矫健,像道闪电一般跳了出来,弓着背,发出嘶哑刺耳的叫声,表达着自己的不满。结果刚示完威,一扭头,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温时时,肉眼可见地愣住了,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。 温时不明所以,还以为它应激了,不敢靠近。 猫歪着脑袋,后背慢慢松弛下来,调整了一下姿势,似乎有些迟疑,然后又软又甜地“喵”了一声。 和方才判若两猫。 温时也愣住了。 变得有点太快了,他都没反应过来。 领养人也很惊讶:“……原来它还记得你。” 温时一怔,很不可思议似的。 黑猫踮着黑足,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,没有等温时走过去,小跑着去往温时身边,绕来绕去。在温时喂养它的那么长时间里,它从来没这么主动讨好过。 就好像它一直在等他,等了很久,不计较时间的隔阂。 温时怕踩到它,动都不敢动,僵得像一尊静默的雕塑。 领养人说:“它想让你抱了。” 温时没有照顾小动物的经验,他的确抱过这只猫几次,但都是迫不得已,什么也顾不上的场合,所以现在还是不敢下手。 “都说猫是液体,随便怎么抱都行。” 温时还是很手足无措:“真的吗?” 黑猫急的喵喵叫,想要上爪扒拉他的小腿了。 温时终于鼓起勇气,俯身抱起了猫。 临走前,温时给领养人打了一笔钱,不小的一笔,是他两个月来专心翻译赚来的钱。领养人本来不想收的,但温时真的很诚心地感谢她,而且她的家庭情况确实很糟糕,所以最后还是收了。 温时感激地说:“之前没有办法,现在可以养了,谢谢你照顾它这么久。” 抱着猫,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时,温时久违地感觉到宁静和幸福。 抱着这只皮毛柔软的猫的时候,心中软成一片的温时在不算明亮的楼道郑重地许下诺言:“我不会抛下你的,无论发生了什么事。” 黑猫抬着脑袋,翠绿的圆瞳看着温时,也喵了一声,像是对他的回应。 温时从楼道中出来,单元楼下停了一辆迈巴赫,他在想接下来的打算,养猫的花费和注意事项,所以没留心,从旁边经过,走到车尾灯的位置,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:“温时。” 他怔了怔,怀疑自己听错了,陆惊蛰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。 “别回头。” 温时骤然停下转身的动作,眼角余光瞥到一片深灰的衣角,是陆惊蛰穿着的风衣的颜色。 陆惊蛰闭着眼,戴着纯黑色的口罩,靠在另一边的车窗边,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,不知道等了多久。 他对温时的信息素太熟悉了,也能分清温时脚步声的轻重缓急,所以才能把握得恰到好处,适时叫住从车前经过的温时。 温时听到他说:“后车窗开着,挂了个口罩。” 温时怀里抱着猫,有些艰难地带好口罩,又无条件听从陆惊蛰的指示,闭上了眼。 出门的时候太过着急,温时没有换厚外套,在外面稍待了一小会儿,鼻头就被冻红了。 陆惊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逐渐向温时靠近,没有任何犹豫或试探,很难想象他此时失去了视力。 十几秒钟后,陆惊蛰停下脚步,脱掉大衣,为温时披上。在信息素的作用,陆惊蛰的体温永远很高,连穿过的大衣都非常暖和,将温时整个人罩在里面。 他平静地拨开温时耳边的碎发:“温时,不是说了别着急吗?” 但也没有追究到底的意思,伸手打开了车门。 猫喵了好几声,似乎对眼前的场景很疑惑,两个眼睛好好的人类,为什么要闭上眼。 温时很顺从进了车,躺在后座上,特意找了一个内后视镜不太看到的位置。 陆惊蛰绕回另一边,打开了驾驶座的门,启动汽车。 回国之后,陆惊蛰几乎没有再开过车,少有的几次意外情况,也没有载人,温时是他的第一位乘客。 陆惊蛰想要和这位乘客独处,也想要保护他的安全。 温时的脸贴在黑色的皮质座椅上,他闭着眼,什么也看不到,很小声的问:“你怎么……为什么来这?”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,但不确定,还是想问。 “没什么,”陆惊蛰停顿了一下,“不太放心你。” 陆惊蛰没有说那些拙劣的谎言,比如突然有事,来这座城市出差,他很直白地说出了真正的理由。 可能有人会觉得温时对这件事太过小题大做,但陆惊蛰知道他不是,那只猫是温时过去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,是他拯救了的生命。 汽车平稳地驶离小区,路上不算很安静,偶尔能听到鸣笛声。 陆惊蛰开着车,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温时聊天,问他累不累,有没有晕机,猫怎么样了。 很平常似的。 温时回答得很慢,他有些眩晕,就像是乘坐飞机时攀升到顶点,看着窗外云层的那种感觉。 黑猫压在温时的胸口,他觉得很沉,又热烘烘的。陆惊蛰的出现,让这个对温时而言很圆满的一天多了些梦幻的色彩,他忽然也有了想说的话,讲给这个人听。 温时慢吞吞地说着自己的计划:“我准备,给它找个地方先寄养一段时间。” 温时打算把猫暂时寄养在宠物店中,要很贵、照顾得很妥帖的那种,可以实时查看摄像头,然后每天都去看它,和它待几个小时。他没想过把猫养在陆宅,那里不是他的家,连暂时的住所都算不上,只是容纳辅助治疗工具的隔离场所。也许是小的时候一直在等,被拒绝过太多次,温时不会再给被人拒绝自己的机会,他宁愿从一开始就不去试,什么都不要。 陆惊蛰听完后笑了笑,第一句话说的是:“温时,我对猫毛不过敏。” 意思是不用那么麻烦,无须担心,可以养在宅子里。 他想让温时改变想法,但用的不是利益交换,三言两语就打动了温时的心:“周围没有能寄养猫的地方,开到市区得一个半小时,每天来回,你能和猫待多长时间?听说猫很需要主人的关爱。” 温时没来得及想这么多,但想法已经慢慢往另一个方向偏移。 陆惊蛰适时地提出建议:“我让罗姨把你隔壁房间收拾出来了,可以布置它的窝,还有玩具,或者你想挑一间别的。花园里有草坪,中午太阳好的时候,会很暖和,你可以陪它一起玩。” 他的话实在太有诱惑力,温时只是听了,并未亲身体会,都不由产生很美好的想象。 空气太闷了,温时从大衣里探出头,他说不出拒绝的话,嘴又笨,只会说:“谢谢。” 隔了很久,又说:“陆惊蛰,你……太好了。” 片刻的安静后,陆惊蛰似乎要问出个所以然来:“怎么好了?” 温时再性格很不自信,再三犹豫后,将那句话中间省略的两个字补充完整:“对我。” 陆惊蛰对温时太好了。 好像很自作多情,是温时平常绝不会说出口的话。 汽车在夜间的隧道飞驰而过,光影闪过的时候,温时不自觉睁开了眼。 他看到隧道壁上的黄灯,像点亮梦境的萤火虫,也看到后视镜中的陆惊蛰。 陆惊蛰摘了口罩,完整的面容清晰地映在镜子上,眉高眼深,鼻子高挺,嘴唇很薄,不是日出时的小半张侧脸,也不是月光下略有些模糊的轮廓。 是令温时惊心动魄的一眼。 温时怕惊扰了什么,不敢再看,重新闭上了眼睛,闭得太紧,睫毛都在发颤。 陆惊蛰好像是笑了,声音低沉:“那你的要求有点低。” 言下之意好像是不算什么,他能做的远比这些要多得多。 温时的心砰砰乱跳。 在漆黑的车厢中,黑猫躺在温时的怀里,是他的宝贝。而他躺在车后座,被罩在浸染着信息素的大衣里,像是被陆惊蛰拥抱着。 温时今年二十七岁,但和十七岁好像也没什么不同。第35章 回到西河后,罗姨果然已经将温时隔壁的房间收拾好了,里面是空的,什么都没有。 想要置办一个宠物屋很简单,吩咐一声就可以了,但陆惊蛰不会这么做。 温时的兴致很高,以往几乎不会踏出房门,现在将绝大多数时间都投入到了布置猫窝中去了。 陆惊蛰下班时凑巧路过宠物店,挑了几个玩具和猫爬架送给黑猫,温时没有拒绝。 用作宠物屋的房间很快就要填满了,温时有的时候会想,这里不是自己的家,这样会不会不太好,要搬走的时候,这些东西又该怎么办?是丢掉还是搬家带走。又觉得一时间不会离开,便暂时逃避,想着以后再说。 白天的时候,温时忙着布置东西,又要陪精力过分充沛的猫玩,耗费很多体力。到了晚上,有气无力地坐在陆惊蛰的腿上,整个人都被圈在怀里,有液体从身体满溢出来,滴在他们皮肉紧贴的地方,但温时已经没有力气给对方擦,也没必要擦了。 两人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,他伏在陆惊蛰的胸膛上,慢慢喘匀呼吸。 他们在必要的辅助治疗以外的接触更多了,温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变化,但好像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。 陆惊蛰的手搭在温时的肩膀上,指腹抚摸着他的锁骨,随意地问:“这么累,是陪猫的吗?” 温时有点傻,竟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,嗓音很哑:“……是陪你的。” 陆惊蛰没忍住笑了,房间里安静极了,他的声音很低却很明显,像是被温时取悦到了:“好诚实。” 温时后知后觉,应该让黑猫背这个锅的,反正它又不会说话。 陆惊蛰像是不知道温时的尴尬,继续问:“你的猫叫什么?” 温时说:“还没取好。” 他也想过这个问题,但因为过于慎重,所以一直没有选好,又问:“我没养过小动物,你觉得什么好?” 陆惊蛰也没养过。实际上他对小动物没什么兴趣,但很关心温时的猫,聊天的时候总是提到,也提出几个备选,最后循循善诱道:“最重要的是,你想要起什么名字?它是你的猫。” 温时终于下定决心:“就叫猫吧,我的猫。”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一样,无论是猫,还是陆惊蛰。 * 魏然与温时的母亲约在会所见面。 温时的父亲入狱后,家中财产也被没收,温时的母亲迅速和他切割离婚,恢复单身。她姓许,所以外人都叫她许太太。 魏然坐在她对面,叫了她一声母亲,将一份计划书推了过去。 许太太本来不想理会魏然,但他都找上了门,也不得不见,于是拿起计划书,仔细看了一遍,疑惑地问:“这样的好事,你怎么想起我了?” 这是一份投资计划,魏然牵头注入资金,稳赚不赔的生意。 许太太也不是傻子,知道温时和魏然离婚后,对方一直很不高兴,现在却突然递来橄榄枝,谁知道抱了什么心思。 魏然看起来颇为无奈,打起了感情牌:“我的父母早逝,和温时结婚后,就把你当做自己的母亲。之前和温时离婚,我心中没有一刻是放下的,无法控制情绪,怠慢了您,是我的错。” 许太太摆了摆手:“母亲这两个字,我可不敢当。” 魏然的目光转移到计划书上,解释道:“所以这次来,我是特意给您赔罪的。就是和温时那边……” 他叹了口气,似乎有难以启齿的话。 许太太看了他的模样,志得意满起来,她自以为很了解Alpha,很了解魏然,发表了一番真知灼见:“你们是自由恋爱,少年夫妻,他对你怎么样,从里到外,没人能挑的出一句不好。但即便再相爱,这样的事放在谁身上,都难以接受。” 所以魏然想要挽回很正常,而温时那边说不通,只能来找自己。 许太太还记恨上次魏然没给她脸面,虚情假意道:“温时都这么大了,哪里还听我的话,我不知道劝了多少次,都没什么用处。” 魏然低着头,看不清神情,只觉得是垂头丧气的,他说:“我和温时的事,还是要劳烦母亲,您也看到这个了,是我的一点孝心,只等您签字了。” 温时的确按月给许太太打钱,她手中不缺钱,但谁又会嫌钱多呢? 一谈到这个,许太太的语气果然缓和了些:“你也别太着急。温时是去替人治病,需要时间。陆家那样的高门大户,他的身份高攀不是。你的性情好,还一直惦念着温时,对家庭也负责。这么多年,你做的事,我都看在眼里。等那人的病好了,我亲自去西河接他回来。温时还是得跟着你,我才放心。” 魏然脸上的笑意越深,附和道:“那就劳烦您了。” 许太太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,坦言道:“他到底是我养大的,这么点事,还是能办得到。” 而比起温时,魏然现在更想做的事,是让许太太在这份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。 * “恭喜,你的身体状况比起之前健康很多。” 医院的诊室中,陈寻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,抬头对温时说。 温时点了下头,说:“谢谢。” 停止服用避孕药后,温时的食欲好转,更重要的是,精神状况稳定很多,也体现在了身体状况上。 他不再徘徊在崩溃边缘,有了可以寄托感情的猫,或许还有别的,但温时并未承认。 陈寻也很高兴,从一开始,他就全权负责温时这个高匹配度的Omega,对温时身体和精神情况很了解,所以也对他抱有同情。 接下来,按照惯例,陈寻一边问温时问题,一边在表格上勾勾画画,记录下来。 他问:“最近有发情期的预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