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(第1页)
姜晚笙调低音量,放在耳边播放。 贴近听觉,好像他站在她的身边,抱着她在低语。 声线低哑,被风声雨声卷进去,带向远方。 “我想陪在你身边。” 祁琛轻轻地说,“对不?起。” 姜晚笙嗓音脆弱,给?他回了一句承诺:“我们?会永远在一起。” 无论任何原因,她都不?会放开他。 风声变大,雨点也变得沉重。 祁琛呼吸艰涩,一字一顿, “姜晚笙,我爱你。”第57章百分百19 翌日,陶君然终于清醒过来?。 昏迷的一天一夜,于她认为,自己不过只是做了场混沌沉沉的梦境。 这梦被浓雾包围,伸手不见五指。 她在小径中迷路,明明隐约能够看到家的方?向,却总是走不到尽头,被类似藤蔓的东西缠住,无法挪动,稍有挣扎反而越绕越紧。 陶君然精疲力竭,胸腔内甚至升出一种微窒感。 就?在这时,一个小孩从浓雾中走了出来?,是个小男孩,眉眼纯粹带笑,和小时候的姜晚笙很像。 陶君然不禁对他产生一种亲切感,她俯下?身子,柔声问:“你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,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?” 小男孩眨了眨眼,握住陶君然的手,小幅度晃了晃,像是在撒娇。 而后乖乖地喊了声:“妈妈。” 陶君然愣住,她说:“我不是你的妈妈。” 小男孩忽然皱眉,有些不开心,圆溜溜的大眼睛甚至顿时溢出亮晶晶的水花,委屈的语气。 “妈妈为什么不要我。”他肩膀往下?塌,“因为我不够听话吗,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,妈妈为什么不要我……” 稚嫩的嗓音,可怜的模样。 他一声又一声的质问。 陶君然忽而说不出话来?,她分不清梦和现实,只觉得心脏最软的一角被人生生撕裂,疼痛难忍。 她想?告诉他,她不是他的妈妈,也不是不要他。 可不知到底为何,竟一句也说不出口。 雾渐渐变浓,似是预兆着?一种分别,果然,小男孩的相貌慢慢消散,明明他依旧站在原地,却再也看不清。 他一边哭一边说不要。 “妈妈救救我,我不想?走,你为什么不要我,我讨厌你,我讨厌你……” 童音空洞,仿若一阵风,虚无缥缈落不在实处。 陶君然听着?他的哭声,那股刺痛感倏然加剧,呼吸都喘不上来?,她捂住胸口,蹲了下?来?。 她迷茫地看向前方?。 男孩已然没了身影,连声音都消失全无。 眼角发?酸,陶君然愣愣地掉了眼泪。 许久后,她没有意识地,轻轻地喃喃:“妈妈没有不要你——” 遮掩视线的雾气慢慢弥散。 天光大亮,阳光穿透云层透了过来?,草地里蔫蔫的小雏菊也朝着?光的方?向绽开花瓣。 陶君然却觉得,有什么东西从她生命中彻底失去,她再也抓不住,连一点碎片都不曾拥有。 ………… 几秒后。 陶君然倏然睁开眼。 醒来?眼皮很重,大脑也被倦怠缠绕,迷糊不清。 脸颊两侧还未风干的泪痕,以及心底那汹涌的恍然与忧伤,都在提醒着?她,刚才的这场梦境是如此压抑。 还好是梦。 她轻微松出一口气。 从思绪中抽离,陶君然抿了抿唇缝,只觉嗓子干涩,想?喝水却又抬不起来?手指,她费力地挪了挪身子。 这点细微的动静,立刻惊动了病床边趴着?的姜晚笙。她忙不迭抬头,怔怔地看向陶君然。 “妈妈……妈妈你醒了!” 陶君然有些意外,问道:“晚晚,你怎么睡在妈妈卧室里?为什么不回自己房间的?” 说着?,她闻到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,是家里不可能出现的气味,她这才想?起来?扭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。 一眼,就?认出是病房。 陶君然神?色茫然,“这是医院……?”她又垂眼,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体?和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上,“我怎么了?” 姜晚笙目光躲闪,嘴唇张了张。 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解释。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,藏是藏不住的,她最后还是将事情简单地和母亲说了一遍。 陶君然听完后整个人像是被定住。 尤其是听到,“怀孕”“流产”这样的字眼时,她的唇瓣都在不自觉地颤抖,脸上仅存的一点血色也在瞬间消失全无。 长?达一分钟的时间,陶君然都闭口不言,眼神?空洞,被人抽掉了骨血一般。 姜晚笙有些被吓到,她下?意识握住妈妈的手,却是异常的冰凉发?冷。 寒意从指尖相触,传到她的心脏,姜晚笙蓦然哽咽,尽力安慰:“妈妈,没事的,都会?好的。” “我还在,我会?一直陪着?你的妈妈……” 陶君然宛如听不到,她看着?空气,兀自低语:“是梦,这不是真?的。” 刚才的虚梦还在脑海里徘徊,她觉得自己只是还没清醒罢了,试图挣脱出来?。 “这不是真?的。”陶君然的眼泪似断了线,洇湿了枕头,她情绪十?分激动,“不是真?的…” 心电监护仪器发出尖锐的滴滴滴声音。 姜晚笙完全没料到母亲会?是眼前的反应,她呼吸凝滞,僵愣在原地。 不知所措时,姜承赫迅速从门外进来?,他先是按下病床上方的呼叫铃,然后牢牢抱住异常崩溃的陶君然,试图安抚她。 但陶君然像是失了神志,大力地挣脱他的束缚,嘴里不住地喊叫。 姜承赫侧头,皱眉看着?身后的姜晚笙。 怒斥道:“你和你妈妈说了什么!” 姜晚笙定定地盯着?他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?。 “她才醒,你非要这个时候告诉她!” 姜晚笙声音很小,解释道:“我不是故意的,我没想?到——” “行了!别说了,出去呆着?!”姜承赫不想?多言,撂下?一句,就?转头继续劝慰怀里的妻子, “君然,你冷静点。” “是我,我在这里,别害怕。” 陶君然怔然三秒,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,抓住姜承赫的手掌:“承赫,孩子,孩子没了吗?” 姜承赫眉心拧得更?紧了,他好一会?没说话,最后只能轻微地点了点头。 他甚至连“我们还会?有其他孩子”这样的话没办法说出口,毕竟她的子宫也在手术中被一并摘除。 看到丈夫点头默认的那个瞬间,陶君然最后一点希望都没了,她死死咬住嘴唇,铁锈味充斥唇腔。 倏地,她垂下?眼睫,扯唇,虚弱地说:“是我的错,是我害死了他,我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,还吃安眠药,是我害死了他啊……” 姜承赫否认:“不是的君然,你没错。” “是我的错。”陶君然眼眸里蓄满了潮湿水雾,她嗓音抖得厉害,“你不知道,我梦到了他,他一遍遍问我,为什么不要他。” “他怨我,他恨我不要他。” 陶君然抽噎着?哭喊,手背的留置针瞬时溢出血色。 眼见着?她又要再次崩溃,姜承赫抬高?声线:“医生!” 收到呼叫铃的医生和护士恰好进了病房,他们立马了然眼前的情况,按着?陶君然,给她打下?一针镇定剂。 “唰”一声,床帘被拉起。 医生在里侧做后续治疗,一个护士看到站一侧发?愣的姜晚笙挡路,催促她:“家属先出去等待。” 姜晚笙目光呆滞,她木木地点头,没有知觉地往外慢慢走。 跨出病房门的刹那。 她无意识地回头又看了一眼。 从来?温婉爱笑的母亲正在崩溃大哭,从来?巍然不动的父亲此刻急得额前沁出一层薄汗,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,神?色匆匆,低头交流。 柜子上的鲜花在混乱中被不小心拂在地上,花瓣散落一地,无数双脚无情地踩过它们。 一切都是那样的一团糟。 窗帘随风轻轻飘动,看起来?如此不真?实。 姜晚笙的耳边突然传来?一阵耳鸣,她莫名感到心慌,隐隐约约地,有些害怕。 像是火山爆发?前的那股滚烫的岩浆。 强烈的预感从五感中升腾出—— 有什么担忧的事,要发?生。 ………… - 镇定剂起作用后,陶君然整个人瘫软了身子,不再做任何挣扎,眼睫濡湿着?缓缓昏睡过去。 病房外,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姜承赫说明情况。 姜晚笙站在身后也跟着?默默地听。 “姜先生,经过我们刚才的检查,您太太的身体?指标没什么太大的问题,术后情况也还可以。” “但是作为母亲刚刚失去亲生孩子,情绪难免激动,后期这种情况有可能还会?加重,类似焦虑、低落、无助,甚至产生自我伤害的行为。也就?是我们所说的产后抑郁。” 姜承赫颔首,心里大概有数了。 他询问:“那我们家属需要做些什么?” “可以在心理科选择系统的心理治疗,如果严重还需要考虑和药物治疗相结合。”医生嘱咐道,“但最重要的是,病人不能再受到刺激,一点都不可以。” 闻言,姜承赫了然,道了感谢。 等一众医生和护士都走后,姜承赫的手机铃声再次倏然响起,公司的危机还未解决,一堆事等着?他来?处理,和姜晚笙交代了两句,便匆匆转身离开。 后面一个星期,病房里基本上都是姜晚笙和陶君然独处。 以前,姜晚笙是最喜欢和妈妈待在一块的,做什么都很自在、舒服,可这一个星期,她只觉压抑。 陶君然自从清醒后就?像变了个人一样。 她没有任何表情,也没有任何话语,一个人麻木地看着?窗外发?呆。 和她对话也不会?得到任何的回应。 其实陶君然的状态是极尽平静的。 但这种平静更?像一种麻木的绝望,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和生气,连吃饭喝水简单的生理需求,她好似也完全无所谓。 就?这样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,任何事或人都引不起她的注意力。 外公外婆已是年迈,每次来?医院都耗时耗力,但仍旧会?每天来?一趟,陪女儿呆几个小时。但陶君然对他们的存在视若无睹,面对父母的唉声叹气和抽泣也是听不到一般。 姜承赫公务很忙,抽不开身,偶尔来?一次,从来?不会?获得陶君然半分眼神?。他毫无办法,身上担着?很多责任,没有太多精力耗在医院。 只能寄托于心理医生的治疗。 可是所有的治疗都是有疗程的,不会?立马见效,说到底,最终还是陶君然和自己内心的一场斗争,其他的一切干预只能是一种辅助。 姜晚笙看着?病床上躺着?的女人。 同样的面容,同样的眉眼,却变得如此陌生。 朝夕之间,母亲变成?一株沙漠里的向日葵,沙尘滚滚袭来?,她眼睁睁看着?昔日这朵美好的向日葵慢慢变得枯萎,却毫无办法。 无力、愧疚、茫然无措…… 许多种情绪缠绕在一起,日日折磨着?姜晚笙的心绪,快要把她逼疯。 每当无法忍受的时候,她就?会?找祁琛充会?儿电。 陶君然醒后,祁琛每天都有来?看望她,但梅琴兰对他仍然有偏见,也不想?产生无谓的争吵引得本就?抑郁的陶君然病情加重,于是祁琛总是在病房外远远看两眼就?离开。 姜晚笙会?趁着?外公外婆照顾妈妈的时候,去和祁琛短暂见个面,自从家里出事后,他们已经很难有单独相处的机会?。 本就?在热恋期。 彼此都很想?念对方?。 今天也是一样—— 两人躲在住院楼后面的步梯角落,紧紧拥抱在一块。 正逢落日,一天快到了尾声,火烧云散在云层中。 “我好想?你。”姜晚笙把脑袋埋在祁琛的怀里,闷闷地说道。 祁琛有一下?没一下?地轻抚她的后背。 “我也想?你。” 姜晚笙闭上眼,安静地轻嗅他身上的味道。 她突然想?到什么:“公寓退掉吧,我应该没办法过去住了,等妈妈出院我要回家陪着?她。” “好。”他垂眸,“别担心。” “要是这一切都没发?生该多好。”姜晚笙颤栗眼睫,有些挫败,“再过几天就?是我的生日了,之前妈妈还说这是高?考以后我的第?一个生日,要好好过。可现在——” 她咬唇,“我甚至在想?,是不是去普元寺的时候我许愿得还不够诚心,所以上天在惩罚我。” 祁琛低眉,目光停落在她的发?顶。 几秒后,他松开搂着?她的手,微微弯腰和她对视。 “和你没关系,你没做错任何事。” 他说,“不管发?生任何事,都别怪自己。” 有片刻时间,姜晚笙都没再开口说话。 她迎上他的视线,看着?他瞳仁里倒影的自己,那种长?久徘徊在心头的不安感慢慢地褪去几分。 倏然间,整个人像被人托住。 “你会?永远陪在我身边,对吗?”姜晚笙忽然小声问。 她恰好站在木兰树下?,风吹过,白色花瓣飘落一地,有几片沾在她的发?丝中。 才短短几天,姜晚笙变得不再爱笑。 盯着?她恍惚的眉眼,祁琛忽然感觉心脏被人狠狠抽了一瞬。 他伸手帮她把额前的碎发?勾到耳后。 姜晚笙没动,细细地眨眼。 感觉到他的指腹慢慢触上她的皮肤,带着?温热,她心跳漏了半拍。 而后,耳边传来?祁琛地磁微哑的嗓音。 他轻声说:“我会?永远陪在你身边。” “所以,别害怕。” …… 五分钟后,姜晚笙重新回到病房。 她轻手轻脚关门,生怕吵醒正在熟睡的人,不想?,才转身,就?看到陶君然倏地睁开眼睫,而后将目光望了过来?。 姜晚笙愣了一下?,还没来?得及出声,她突然听到陶君然很轻地问出一句。 “是小琛来?了吗?” 话落,姜晚笙愈加怔愣。 这些天,陶君然日日恍惚,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,很少?会?听到她开口说话。 更?别说,让她主动去关心些什么。 姜晚笙缓神?,立刻回道:“是祁琛。” 陶君然又问:“那为什么不进来?。这几天,他一次都没来?看过我。” “他有每天来?看的。”姜晚笙随口寻了个借口,“只是每次来?,正好都碰到妈妈你在睡觉。” 闻声,陶君然轻微点了点头,似乎放下?心来?。 看着?母亲的情况似乎有些好转,姜晚笙赶忙走上前,趁着?这个机会?和她多沟通两句。 “妈妈,是有哪里不舒服吗?要不要我叫医生过来??” 陶君然摇头,她抬手:“过来?晚晚,来?这里。” 姜晚笙依言坐在床边。 短暂安静,陶君然再次开口,声线干涩,仔细听还沾上了些许颤抖。